舊金山是如何減少愛滋病感染的 (下篇)
2015-10-06 紐約時報健康版 作者/DONALD G. McNEIL Jr.
熱線愛滋小組義工 小索翻譯
SongYY說明:
紐約時報於10月初刊載了一篇深度的長篇報導,探究舊金山如何從每年HIV新增病例動輒上千人,成為去年新增病例數僅302人的城市。爽歪歪網站之前刊出的上篇中,介紹了舊金山如何提供各面向資源協助感染者盡快開始服藥。本篇則介紹舊金山如何透過社工護理系統,對於感染者持續提供支持,以及追蹤其就醫狀況。此外在預防方面,舊金山也率先使用了接觸前預防性投藥 PrEP (未感染者服用藥物–目前美國核准者為Truvada舒發泰–以預防自己感染的方式),並且克服了反彈聲浪,達成相當程度的推廣普及–估計有15%的男同志使用PrEP。
台灣目前醫界與官方也已討論 PrEP 在台灣核准的可能性。如果有一天PrEP 在台灣真的核可,會不會也像美國出現「助長濫交」、「助長無套」或是「舒發泰婊子」的批評聲浪?在台灣要價不斐的PrEP藥物,是否能真的推廣普及?我們又從舊金山的經驗中看到了什麼?
積極追蹤
Tenderloin區位於卡斯楚街的東方,是一個充滿廉價單人住宅、遊民庇護所、酒品專賣店的駭人區域。舊金山的遊民有四分之一以上是同性戀或是跨性別者,其中很多人就是集中在此區域。他們可能為了取得(娛樂性)藥物,或是為了能夜宿一晚而進行性交易;於是因此而感染了HIV。
舊金山在四年以前便成立了「連結照護團隊(Linkage into Care teams;簡稱Lincs)」,以追蹤這些患者。
在2012-13年,Lincs團隊中所謂的「領航員」搜尋了315位失聯的HIV患者,其中有116人重新獲得列管;至於其他人則未取得聯絡、入獄服刑當中、已經死亡、或是拒絕接受幫助。這些領航員不但會和患者們通電話及傳訊息,也會拜訪他們,甚至陪伴他們一同就醫。
Lincs團隊所聯繫的病患當中,約有73%目前仍持續接受醫療照護;且這些Lincs所聯繫的病患體內病毒成功獲得控制的比率是其他病患的兩倍。
Erin Antunez是一位Lincs團隊當中的「領航員」,最近她花了一整天的時間和三位病患聯絡。第一位是當天早上剛出獄的年輕男子,Erin Antunez形容他「不是什麼大問題」。他通常會按時服藥,那天下午他才剛好要回診。
第二位是住在Market Street旅館的靜脈藥癮者,他常常會就這麼消失不見。他最近才傳訊息給她:「哪裡有醫生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幫我把膿都排除乾淨?」不過後來的好幾通訊息他都沒有回覆。
Antunez表示:「其實我們大部分的工作都花在玩『威力在哪裡?』的遊戲。」(『Where』s Waldo?』,由英國插畫家Martin Handford創作的一套兒童書籍,讀者需要在人山人海的圖片中找出Waldo——譯註)」
第三位病患是一位36歲的母親,是她這天當中第一位拜訪的對象。這位母親住在Maitri愛滋安寧療護中心,一個住宅區當中的小小避風港。根據其網站所描述,此中心的設立者是一位「原本沈溺於藥癮的變裝皇后所轉變成為的禪學大師」。此中心以佛教裝飾和紙鶴作為佈置,並有獨立的吸菸走廊區,以供人抽菸和吸食醫療用大麻。
這位母親曾經遭受過兩種愛滋相關的肺炎感染,但最後還是幸運地活了過來。
她才剛在住處吸食完甲基安非他命,隨意睡在無人躺臥的沙發上,而且也沒有服藥;不過Antunez說她「只是需要休息一下」。
她今天身穿青色背心和碎花短褲,戴了頂白色Tilley帽,正在等著搭公車到86號病房。Antunez問起了她的新刺青。她十分害羞,一直專注在手機上面,而且只咕噥地回答著孩子般的答案-直到她誤以為記者是前來評估Antunez的監察員,才用力地為Antunez辯護了起來:「Erin人超好!你會發現有些人不想幫你做多少事,可是她不但會上門拜訪,還會打電話給我,而且我們還會一直互相留言。」
Antunez下午的案主不在他Donnelly旅館的房間裡;儘管她大聲敲門,擔心他處於昏迷狀態而沒聽到。飯店經理說他「把他的膿展示給每個人看」,然後就離開了。
擔心他會自行把膿腫切開,她查看了Lincs的權限所能看到的有限資料,包含所有公開的診所就醫紀錄,以及所有的HIV檢查紀錄。
結果發現她的兩位追蹤對象-剛出獄的男子以及靜脈藥癮者這天下午都有回診就醫。「耶!」她大喊,揮舞著拳頭並在座位上手舞足蹈了起來。「今天真是個領航的好日子啊!」
預防感染
2013年,就在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FDA)核准了愛滋藥物Truvada (中譯名為舒發泰) 用於預防HIV感染後不久,舊金山便開始將其提供給任何具有風險的人。有些男同性戀便以「Truvada婊子」來稱呼那些使用Truvada後就不戴保險套的人。
「這種反彈目前已經逐漸消逝。」Bradley C. Hare醫師如此表示。他是Kaiser機構的HIV部門負責人,此機構同樣很早就開始提供PrEP。他形容「第一批使用者就像在Apple店外搭帳棚,等著搶購最新iPhones的那群人。」他也表示現在「第二波人潮」已經出現了:「這些人需要更多一點點的教育,不過他們現在會說:”我的朋友正在用了,而我和我的朋友有一樣的行為,所以…”」
卡斯楚街一位相當受歡迎的Lisa Capaldini醫師表示,她對於PrEP「仍然存有矛盾的情緒」。她說:「PrEP讓人性交時傾向不戴套,就有如特洛伊木馬一般把梅毒和淋病送進體內。如果我有一個18歲的gay兒子,我會跟他說我寧可你戴套。」
健康部門的Buchbinder醫師則表示不同意見:「因為擔心病人發生不安全性行為而拒絕提供PrEP給他們,感覺上就像是其他科的醫師在治療高膽固醇病患時拒絕開立降血脂藥物statin給他們,因為這會讓他們吃更多冰淇淋。」
最近一項研究針對Kaiser機構最早接受PrEP的657名人士進行調查,結果發現他們的保險套使用率的確下降了,而且也更容易得到性病-然而在兩年的使用期間,沒有任何一人得到HIV。
Stephen是一名來自芝加哥的24歲男性,體型纖瘦,說話輕聲細語;目前剛開始接受Truvada。他說他其實晚了一年,直到他找到工作而有醫療保險後才開始服藥。過去他依附在父母的保單之下,所以會擔心他們發現他的用藥。他們是保守天主教徒,知道兒子是gay但並不喜歡這樣。「我爸甚至花錢幫我召妓。」他邊說邊搖頭。
Stephen最早是在他所就讀的天主教學校的男同性戀學生團體裡聽過這種藥物的。「不過當時我的朋友說,使用Truvada就代表你超級淫蕩,因為這是發明給那些想要無套,或進去暗房裡做愛的人用的。」他如此回憶,「我一點都不想要跟它扯上關係。」
現在他已經把Truvada視為另一層保護措施:「是我絕對想放進包包裡的東西。」
如果他從小就生長在舊金山,或許他會更早學習到這件事情。現在PrEP的相關討論已經強制列入所有公立學校的九年級性教育課程當中。
傑克•斯坦利(Jake Stanley)在磁石診所接受性傳播疾病(S.T.D.)檢測。
不再恐懼
舊金山在此方面的成就不僅減少了愛滋的流行率,同時也毫無預期地讓此地的男男性行為在心理層次獲得了巨大的改變。對於死亡的恐懼(長久以來,這一直是美國男同志生命中的一部分)似乎已有所下降。
Bradley和Paul是一對男同志伴侶,一同來到磁石診所進行淋病檢查。Paul是現年53歲的夏威夷人士,紅潤的臉上飽經風霜,形容自己像是「一隻恐龍」。他認為他或許是在少年時代就感染了HIV。許多他的朋友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我居然還活著,真是瘋了。」他這麼說著。
來自於亞特蘭大的Bradley則像是預備學校的運動員,大概年輕了20歲左右,尚未感染HIV。他們覺得在一起很安全,因為Paul服用了Complera三合一治療藥錠,而Bradley則接受了Truvada預防治療。
「PrEP真的讓一切都改變了。」Paul如此表示。「Bradley是我所認識第一個接受PrEP的人。他寧可和一個病毒量低到測不到的感染者在一起,也不願和一個會說『嗯哼,我想我應該是陰性吧?』的人在一起。這讓我的想法開始變得正向,不再覺得自己是個被社會拒絕的人。」
「能一直活到現在,看到年輕一代可以體驗我們曾經歷過的感覺,真的是太棒了。」他補充說道。「我生長在完全無須恐懼的70年代;然而90年代的人們則充滿了恐懼。而生長在當今這個年代的人終於完全不用活在恐懼當中了。」
原文出處:http://www.nytimes.com/2015/10/06/health/san-francisco-hiv-aids-treatment.html?_r=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