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09

【觀點/網路自由】130809劉靜怡:別讓政府成網路「老大哥」

2013年8月9日  蘋果日報  蘋中信

作者:劉靜怡(台大國家發展研究所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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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C 日前表示,政府已編列預算將現有的網路內容投訴單一窗口改成「網路監看」機制,計劃跨部會合作籌設「網路內容防護機構」,處理可能對兒少年身心發展有害的網路內容。這段看似充滿善意的「政績預告」,除了充滿家父威權思維外,更是以積極作為和網路自由公然為敵的極權統治先聲。

台灣的政府部門不思如何善用網路創新的特質,為人民創造真正的科技福祉;更有甚者,立法和行政部門多年來不斷聯手找尋「看似符合社會主流觀」卻嚴重犧牲人民基本自由的理由,當作遂行各種網路控制手段的藉口。如今,更大言不慚地宣示將落實網路監看,而且是取用中國、伊拉克、利比亞等網路極權國家最常用的網路控制理由之一「保護兒少」當做掩飾。這種出現在民主國家的網路控制醜聞,極可能列入國際網路社群數個知名的各國網路現況調查年度報告重大事件清單裡。

NCC祭出「依法行政」的大旗,認為此一網路監看機制的授權依據是《兒少法》第46條規定。然而,姑且不論該條規定文字模糊、可能違憲,本有極大爭執空間;該條文所追求的「防止兒童及少年接觸有害其身心發展之網際網路內容」目的,究竟是要透過何種「屬性」和「組成」的「民間團體」及「業者自律規範」達成?

欠缺正當程序保障

到底所謂受委託的民間團體和業者,具有何種民主正當性,足以去決定哪些內容是有害兒少身心發展的內容?這些決定結果,究竟是否充分受制於民主憲政國家應有的司法審查,不至於讓言論發表自由和資訊取得自由遭到侵害?它們完全欠缺法治國家最基本的正當程序保障,且可能救濟無門。   

侵犯自由卻不負責

既有的「Win網路單e窗口」,過去數年來究竟發揮了多少衡平各方權益的功能?NCC有義務提出具體內容和數據,公開接受檢驗,而非空泛地以「受理投訴」轉化為「監看」的荒謬說法,企圖矇混過關。畢竟,「受理投訴」絕非「監看」可以類比,法律意涵南轅北轍。

尤其,NCC宣稱:「網路內容……若沒有明確的主管機關則交由學者專家、公民團體代表、網路實務者以合議制認定……同時為避免政府介入……委託民間單位以公開透明方式處理,不會侵犯言論自由。」這不但是對言論自由的無知,也充分展現刻意透過「民間」機制侵犯資訊自由卻不須負責的惡劣。試問:此處的合議制和公開透明,如何規避侵犯言論自由的爭議?當「不必負責的民間團體」監看甚至主導網路內容有政府當後盾時,這便是不必負起侵害資訊自由的違憲責任的邪惡設計,與中國政府以營業考量壓迫Yahoo!和Google等國際網路業者協助其控制網路自由的惡劣相比,如出一轍。

在政府未能清楚釋疑之前,身為網路時代公民的你我,無論透過體制內外的手段,都不該姑息這種荒謬的網路內容防護設計;否則,我們便是和政府聯手創造鎖國架構的共犯。

文章出處:蘋果日報 http://www.appledaily.com.tw/appledaily/article/headline/20130809/35209150/

爽歪歪說明:

大家有注意到這則新聞嗎?

常常有同志網站被部分家長或教會人士視為有害兒少身心健康,有些同志網站也為了避免麻煩而自行打上限制級字樣。這篇社論裡提到的「Win網路單e窗口」,就曾經寄信給熱線,說有家長投訴熱線官網及爽歪歪網站有部分頁面有害兒少身心健康,建議移除。

之後熱線便接到北市社會局的公文,建議熱線將兩個網站加上限制級字樣!熱線因此跟社會局公文往返數次,請社會局清楚說明網頁內容為何有害兒少身心健康?

社會局最後其實也說不出依照哪條法規強制要求加上限制級字樣,所以只有建議熱線在兩個網站首頁加上「未成年兒童及少年閱覽本網站,宜有監護人或家長陪同」語句。

但他們似乎沒意識到,熱線是一個同志機構,有多少兒童青少年在閱覽熱線官網和爽歪歪網站時,是讓家長或監護人知道的呢?而這些兒童青少年,不正是需要像熱線及爽歪歪這樣的網站資源?

 

2013-08-06

【觀點/愛滋人權】130805張正學:〈感染者教我的事〉健康的才可以在一起?!

(本文經作者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作者致謝。)

2013年8月5日台灣立報

作者:張正學

「 我的男朋友要我和他一起去驗愛滋,他說我們如果都是健康的,就可以放心的在一起,我現在該怎麼辦?」

電話那頭,焦慮的小楊正躊躇著該不該跟男朋友告知自己是感染者的身分?該不該一起進到醫院去篩檢愛滋?該不該拿著篩檢後陽性的檢驗報告給男友看?如果男友檢驗出來是陽性,到底是他傳給男友的,還是男友本來就是感染者,但自己不知道呢!?如果男友知道是感染者後,會不會選擇分手,會不會採取法律途徑告他蓄意傳染呢?

有一些人主張,感染者只能和感染者在一起,「避免病毒再傳播出去」。

在感染者的聚會裡,每當談到交友或親密關係,總是會有人說:「我只找跟我一樣的人,和『不是感染者』交往太痛苦了。」

我會追問:「痛苦的原因是什麼?」

答案通常會是以下的幾個故事:「我不知道什麼時間點要告知對方自己有感染的事,說了又怕對方離開我,或者是要負擔法律責任,與其這樣,還是算了。」「上次我男友看著電視播愛滋新聞時,指著電視上的那個人說好可惡,我就不敢跟他提我有愛滋了。」「我在他心目中是很完美的,會不會因為愛滋這件事情,就突然什麼都不是了。」「講了愛滋後,他還願意跟我發生關係嗎?」仔細想想,當有愛滋這件事情,成為交往認識發展的首要條件,或在交往過程中必須時時擔憂時,其實是很沉重的。

在我們的觀念裡,總被灌輸著「健康」是重要的,於是找到一份新工作、在結婚前,都會希望能夠做一次健康檢查,健保對於年紀達40歲以上的成年人,提供每3年1次免費的預防保健服務。

這些檢查都是為了瞭解自身狀況,以便做出「治療改善或保持良好習慣」的建議。

但,試著想想,如果檢驗出來的結果是愛滋陽性,我們擔心的,根本不僅僅只是如何治療,而是跟小楊一樣,充滿著對於人際與情感上的焦慮,這些焦慮,雖是台灣社會對愛滋害怕恐懼的反映,但凝焦在感染者個人身上,就是由感染者個人承擔、個人面對。

我在想,能不能有一天,「我有愛滋」這件事,不再充滿隱晦與禁忌,感染者有選擇說與不說的相對權利,而當說出口的當下,是一種心平氣和的告知,而不是分崩離析的開始。

這個可能,何時會達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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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社工)

台灣立報新專欄介紹:感染者教我的事

台灣社會與愛滋病毒共存邁入第28年,感染人數超過2萬5千人。

在愛滋的領域內,有專責的主管機關、有專法、有特定政策、有指定醫院、有民間團體專門協助,在這個具體而微的小社會,感染者很少自願現身,社會大眾也不太願意主動靠近,明明在同一個社會共存,卻彷彿是兩個獨立運作的宇宙。

「感染者教我的事」由愛滋感染者權益促進會多位資深工作者共同執筆,隔週2陪你穿梭「那個」宇宙,拉近兩個空間其實只存在想像中的距離。

原文出處:台灣立報 http://www.lihpao.com/?action-viewnews-itemid-132060

愛滋權促會官網【感染者教我的事】專欄介紹與文章一覽表
http://www.praatw.org/right_2_cont.asp?id=379

2013-07-04

【精選/書評】130704 Readmoo部落格:青春漂鳥與同志賢拜的對話──《彩虹熟年巴士》

作者:果子離

以前讀到白先勇小說筆下那些中老年男子,眷戀痴迷於青春肉體,以及對自己皮肉表相消頹後的倉皇,常讓我不解。從文字敘述看來,似乎不是年輕時身強體壯而今氣血衰頹後英雄老去的無力感,比較像是美人遲暮的傷感。或許彼時太過年輕,不曾揣想過皮鬆肉垮的窘境,且滿街女生瞄不完,很少體會青春男身有何好看的?那是連什麼是同性戀都不甚了了的年代,沒有同志論述,只有相對負面的,揶揄的,輕蔑的刻板印象。我還記得大學小說課上台報告白先勇的小說,授課老師,當紅的散文作家,糾正我,不要因為作品有同性戀的描述而論定作家的性別傾向,我心裡嘀嘀咕咕:又不是我講的,夏志清的序就寫了啊。

在沒有同志平權運動,沒有同志社團、交友網站,連「同志」一詞都沒出現的年代,在政治還在戒嚴,沒幾個人知道何謂多元價值的年代,同性戀者如何認同,如何抒解情慾,如何傳宗接代,如何面對家庭壓力與躲避社會質疑的眼光?向來乏人關心注意。「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費4年時間,採訪撰寫的《彩虹熟年巴士:12位老年同志的青春記憶》,填補了這個空白。

《彩虹熟年巴士》是微型的台灣同志發展史,也是台灣社會檔案。這12位老大哥,從五十幾歲到年近九旬,他們是主流同志圈接觸不到,關懷不到,主流媒體不報導,不大發聲的一群孽子。沒有一個是達官貴人。他們憶舊說古,不只說到性別議題,也談及半生走過的職場生態、人情世故。結合著時代動盪、家族記憶,這本書宛如庶民生活切片,是台灣底層的聲音。

受訪者最高齡的王公公,42歲出道(踏進同志社群),81歲出櫃(公開同志身分),今年快90歲了。為何那麼晚才情慾開發?他說得實在而心酸:「連吃飯都成問題的時候,你還會想這方面的事情嗎?」他出生於1926年,15歲日本占領他居住的鼓浪嶼,於是逃到中國,23歲國共戰爭,他又逃難。他是戰亂時代的流亡青年,在逃難中度過青春歲月,32歲結婚,之後有三任男友。他自述走入婚姻卻與妻子貌合神離,以及後來喪妻的心境,令人聞之感傷,但又隱含人生智慧。

這類訪談不好做.有的人雖然侃侃而談,有的卻心防難卸,彷彿白色恐怖時期的噤若寒蟬有所忌,以致難以暢談內心隱密所在,增添訪問難度。畢竟他們的青春年代,是民國五、六十年,仍處於戒嚴時期,同性戀被妖魔化,性別意識混沌未開之際。幸好這本書不純粹是口述歷史,而是以採訪者角度,介紹中老年同志賢拜,既帶出彼此互動,也以印象手記,補充資料的不足,在對比青年/熟年兩代同志的異同之餘,也談談自身的想法與疑惑,尤其對於老年生活的憂慮、恐懼以及對應之道,是這群青春漂鳥早晚要面對的事。

書末附錄有一篇學者專文,點出年輕朋友對老男人的刻板印象:糟老頭(「老」已經夠慘了還加上「糟」)會不會毛手毛腳?採訪後這層疑慮便消除了。並非沒有性邀約,但尚屬個案,而且在瞭解背後的脈絡之後,多了一分諒解。又,之前年輕同志對熟年同志年輕時走入婚姻家庭一事,頗有敵意,認為欺騙他人感情,且對同志認同不足,採訪後充分理解當時沒有同志論述資源,實難強責。有了這些認知後,更懂得尊重差異。想一想這不也是我們社會的普遍問題嗎?對老人的成見甚至於歧視,對條件不如我們的人不屑,並不是同志圈內所獨有的。

同性/異性戀者都一樣,芸芸眾生,不分時地,窮盡一生只為追尋身心安頓的所在。本書寫個人的追尋以及失落、迷惑的過程,不只是性別困擾而已。各篇之後名詞註釋,除了同志資訊,也彷若台灣近代歷史辭典(如「反共救國團」等條目)。全書最好的一篇,個人推薦:「賣麵郎變身舞蹈大師的蝴蝶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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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熟年巴士:12位老年同志的青春記憶》電子書購買:https://readmoo.com/book/210003657000101

文章出處:2013/7/4 Readmoo電子書店 Readmoo部落格
http://blog.readmoo.com/2013/07/04/rainbow-bus/

★推薦語

朱偉誠(台大外文系副教授)

同志不比一般社群自然有著跨代傳承,所以老年同志其實就是大家失散多年的酷兒長輩,也是極其寶貴的歷史見證。

紀大偉(政大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陪伴」是這本書的關鍵詞。並不只限一對一的伴侶關係,也包括不同年齡世代之間的呵護學習。台灣庶民的系譜迫切需要各種角度的書寫甚至搶救,這本書是個溫暖的示範:「我陪你」,用寫頂住遺忘。

畢恆達(台大城鄉所副教授)

每一位存活至今的老年同志,都是一則感人至深的傳奇。
這本書,我們期待已久。

陳俊志(《無偶之家,往事之城》導演)

月色撩人,話語依依,老同時代被召喚出來了。斑駁的大哥們,在階級殊異的圈內行路中,走出人生海海的眼光。
這些往事啊,說給你聽,說給我聽,說給那個過去的自己聽。

景翔(知名譯者、影評人)

熟年同志的經歷不只是一些紀錄與回憶,也讓我們看到當年同志們是如何在觀念封閉,資源匱乏的劣境中努力活出自己的悲歡。恰如詩人鄭愁予的名句:「我是北地忍不住的春天」。

*更多訊息請上基本書坊部落格:gbookstaiwan.blogspot.com/

★共同推薦(依筆劃順序排列)

王蘋(台灣性別人權協會秘書長)
林純德(文化大學大眾傳播系助理教授)
祁家威(台灣同志及愛滋運動先鋒)
莊慧秋(《揚起彩虹旗》主編、文字工作者)
許佑生(作家)
陳克華(詩人,醫師)
賴正哲(晶晶書庫負責人、《去公司上班-新公園男同志的情慾空間》作者)
★出版資訊:

作者: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
出版社: 基本書坊
出版日期: 2010/12/25
初版三刷:2012/3/5
ISBN: 9789866474224

★作者簡介

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
www.hotline.org.tw
成立於1998年,2000年正式向內政部登記立案,為全台第一個全國性同志組織。10餘年的耕耘與拓展,熱線從最早提供的接線與諮詢服務,逐步發展出「社群組織」、「同志人權」、「性別教育」、「愛滋防治」、「同志家庭」、「親密關係」、「老年同志」、「南部九六八」等領域的重點工作和多元服務。超過百位的義工夥伴,持續投入各項倡議行動與社會服務,期許能繼續秉持「同儕輔導」、「支持網絡」、「社區中心」、「人權教育」等理念,透過多元化的工作方向,消弭社會對性少數族群的不平等與歧視,真正落實「性別友善」。

老年同志工作小組
2006年成立,以記錄中老年同志的生命為初始工作,幫助現在的同志社群「看見老年同志」,並針對台灣公共衛生及社會福利政策中長期漠視同志權益而發聲。2007年起針對中老年同志朋友,舉辦多場聯誼活動(如彩虹熟年巴士之旅、彩虹卡拉OK聯誼),並舉辦【光陰的故事系列講座】等,透過同儕支持,增進大哥、長輩們的自我認同與資源連結。…

2013-07-01

【精選/熱線】130630InMind:你的興奮壓抑孤苦不能言

作者:同志諮詢熱線協會常務理事 InM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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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十年前開始加入熱線當義工,然後我才理解,所謂的不正常有多麼正常。

剛到熱線的時候,我發現這裡的人都好怪異。會有茫女開音樂會,穿乳牛裝唱女高音,飆到高音的時候乳房不慎掉落以致於露點。也會有腐女媽媽,從兒子國中時就期待他是gay,等了十多年終於等到他出櫃而開心不已。還有男變女的跨性別和雙性戀的女同志在一起,久而久之我都忘記他到底是女跨男還是男跨女。

但我好愛這些怪異的人。

我想這不是因為熱線遭到什麼邪靈附身或輻射攻擊才出了這些義工 (雖然有些人的確認為熱線是邪教組織)。事實上,怪異的人、怪異的想法,根本就多如牛毛、散布在整個社會中,只是這個社會太”正常”了,正常到無法容忍異己的存在。因此同性戀不見了、雙性戀不見了、跨性別不見了、愛滋感染者不見了、同志的父母親不見了、情慾不見了、衝突不見了、貧窮同志不見了、偏遠同志不見了、殘障同志不見了、青少年同志不見了、老年同志也不見了。

到後來,每個自己好像也都不見了。

但是,”不正常”如此普遍,如果一個人看不見”不正常”,又怎麼好意思耽溺在正常之中?又何來”正常”可言?

所以熱線,一直努力地讓每種面容被看見,努力說出同志的興奮、壓抑、孤苦,種種不能言說但真實存在的同志,那是在你心窩角落的潮濕與陰暗,也是你曾經嫌惡又忽略的自己,那是對於性的慾望又羞恥、對於父母的憤怒又歉疚、對於娘娘腔的親和又鄙夷、對於愛滋的恐懼又貼近、對於美貌年輕的忌妒又愛戀、對於社會期待的排斥又臣服、對於自己的質疑又肯定。

但我相信,人必須把光明面與黑暗面一起爬梳,才能真的坦然接受自己。我也相信,整個社會不能以為世上只有一種堂堂正正,唯有把溫良恭儉讓與貪嗔愛惡慾一起攤開,才看得到人性的全貌。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我後來成為了一個精神科醫師,在一個最擅於定義異常的領域中,希望看見異常的普世性。

今年5月25日,熱線主辦了一場”同志與精神醫療研討會”,我們動用各種人際脈絡,邀請了各界心理師、教師、精神科醫師、社會學教授、以及醫療臨床工作者,一起來探討醫療中的同志處境,也希望能夠帶動醫界的力量,讓同志得到更友善的環境。研討會原本不在熱線年度預算之列,因此熱線還去申請了淡江大學國科會性別與科技推動計畫的經費,用最經濟的方式來辦活動,吸引了四百多人報名參加,這是我看過CP值最高的一場研討會。

我想很驕傲地說,熱線最珍貴的資源就是所有的人,十位工作人員(其中兩位無給職)、兩百多名義工。這麼一大票人,在做著跟你我緊緊相繫的事務。

這條路漫漫長長,熱線會一直努力下去,但是身為一個非營利組織,我們不能自命清高苦心孤詣,我們需要經費、我們需要募款、我們也需要人。如果你想要更了解同志社群,或者願意出錢、出力,歡迎欣賞這場募款晚會,希望你能看見,熱線如何把這些錢一點一滴用在刀口上,為社群做事。而這些認真付出,可能映照你的興奮,寬慰你的壓抑,擁抱你的孤苦,也可能,解放你那欲言而不能言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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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感恩晚會http://hotlineparty.blogspot.tw/

「多種幸福的可能」The Possibilities of Happiness

【台北場】第16屆感恩晚會 7/6 (六) 18:30 於台北科技大學中正廳開演,歡迎參加
※拓峰網線上購票(已截止) ※T-studio線上購票(已截止) ※更多售票地點
參與晚會的另一個管道--擔任義工
參與連結:http://hotlineparty.blogspot.tw/2013/05/2013.html

【高雄場】第五屆感恩晚會 8/31(六) 18:00 於國軍英雄館大禮堂開演,7/1開始售票 ~
本會歡迎各方大德善心捐款,您的支持讓熱線持續為社群服務。

【捐款】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連結:http://bit.ly/HotlineDom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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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出處: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晚會部落格
http://hotlineparty.blogspot.de/2013/06/inmind.html?spref=fb

2013-06-25

【觀點/愛滋人權】130625張正學:為什麼趕走外籍感染者OK?

(本文經作者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作者致謝。)

作者:愛滋機構社工張正學

那年,今天在臉書上看到抗議麥當當的新聞,許多團體站出來抗議

有一位朋友在臉書寫著:究竟是為什麼台灣人對於麥當勞趕走唐氏症客人這麼憤怒,卻覺得台灣政府趕走外籍愛滋感染者很OK呢?

不只是外籍愛滋感染者,台灣的雇主趕走感染者後,多少人只好摸摸鼻子走路,因為深怕公司到處張揚,有多少人申訴後,衛生局都開罰了,公司卻事後修改了公司的內規,改成體檢表格上不驗愛滋,但用口頭方式強迫新員工要驗愛滋,甚至有公司代表到了法院後,指著對方說: 我就是認為這個職業要驗,我不管政府怎樣規定……

「趕走感染者」這一件事情普遍存在台灣社會

當許多亞洲國家早早開放外籍者入出境的時候,我們的政府才露出一點點的訊息,其實已經有很多同志伴侶被迫分離、很多家庭因此無法相見,甚至有女兒與相依的母親,只好分隔台灣與東南亞國家,多少在台灣繳稅工作的外國人,一通電話,一個處分書,就要你十天出境…

n年前把愛滋除剔除健保的規定,換來用公務預算支付感染者醫療費用的問題,n年後卻因為愛滋教育與政策失敗,換來一個一個周遭新感染朋友的出現,但得來的檢討卻剩下「青少年無知又只會性」「網路交友app害的」「老年男同志誘拐」這幾個關鍵詞的責難,於是紛紛要求各地設立健康中心時,衛生局的頭頭們,總一定要在新聞發佈上,高舉著健康大旗,維護同志生命這種高超的論述,讓愛滋感染者似乎進不了那一扇「健康」的大門,而明明最需要上「認識同志」「性別教育」的愛滋業務主管與承辦人,只能忙著打電話追個案到底告知身邊的伴侶沒,只能努力在荒煙裡找尋健康中心的設立點

其實台灣許多和愛滋相關的政策,都是在默許”趕走”這一件事情,一旦成了感染者,就等著被社會開始切割,比起拖油瓶還不如…

政府隨時拿著資料庫中的危險因子來當成內容述說著,好像感染者的生活與生命,只要進入資料庫,一切就完美了,去年自己的機構一年內共計就有50個權益受損的新案,也就是說,一個禮拜就有一個感染者面臨侵權的問題,這當然不是被侵權的完整數字,就跟政府篩檢怎樣做,但因為環境不友善,黑數永遠存在一般。

我們還要停留在數字上靠邀,而不看見整體政策與社會對於愛滋的糟糕態度嘛!
而這樣的糟糕,又來自於誰?!

文章出處:2013/6/25作者臉書

TAG: 外籍感染者

2013-05-28

【精選/工作紀錄與省思】130525熱線:彭治鏐 > 瘋狂的社會、「瘋狂」的同志

【爽歪歪網站推薦】
這篇文章發表於日前舉辦的「第二屆同志與精神醫療研討會」。「電話諮詢服務」是同志諮詢熱線1998年成立後最早的服務,由接線組義工和督導群默默地在接線室接聽來自各地朋友打來的電話,15年來沒有間斷。
撰文的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秘書長彭治鏐、也是這項服務工作的負責人,整理了電話諮詢服務的現況,分析來電caller的處境,也提出了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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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彭治鏐/社團法人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秘書長

(本文發表於2013/05/25「當我們同在異起:第二屆同志與精神醫療研討會」)

我的不安

要開始動筆寫這篇文章,內心其實很不安,不安的原因有好幾點:

一、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以下簡稱熱線)從1998年開始提供諮詢電話服務,至今15年。我負責諮詢電話這項業務是近6年的事情,深知自己經驗、理解到的,只是這15年來的一部分。

二、自己是負責統籌、協調、管理諮詢電話運作狀況的NGO工作者,並非真正坐在接線室裡聆聽電話那端心聲的義工們,更不是那一年近1500通的來電caller們。我只是因為站在工作者這個位置,得以讓自己在今天分享這些真實故事,並深切希望自己的分享,不是在消費這些caller。

三、這是一場探討同志與精神醫療關係的研討會,我不是專業的精神醫療工作者,我只有在大學唸書時選修過一門「精神醫療社會工作」,然後有聽過幾次精神科醫師、精神障礙領域社工的授課分享。

四、在同志社群裡常聽到一種聲音:「同志(其實這裡只有單指『同性戀』)不是精神疾病,不需要看精神科醫生。」這種聲音,通常是說給仍覺得同性戀不正常、需要被改變的大眾聽的,我猜今天現場,這樣的聲音也會反覆出現。但事實上,15年來熱線接聽的諮詢電話中,一直都有因社會壓力、個人生命事件、弱勢位置,而身上疑似帶有某些精神症狀或精神疾病的caller存在。他們之中有些人有進入精神醫療體系,有些人則沒有。

而我今天要分享的,就是這群很少被同志社群、精神醫療體系、國家政策資源看見的caller們,他們所帶給我的體會與視野。

不只是「同志」諮詢熱線

那麼,熱線的諮詢電話究竟都在接聽什麼樣的電話呢?

熱線自1998年創立之初,便採取同儕輔導的理念,培訓同志義工,由義工接聽諮詢電話。諮詢電話的服務時段從最早的一週兩晚、一晚三小時,擴展到現在的一週五晚、一晚三小時。去年(2012年)一整年,義工們總共接了1489通電話,來電caller絕大多數為生活在台灣各地的同志與同志父母,caller的諮詢問題林林總總相當多樣(見下圖,以2012年為例)。


下圖的諮詢問題分類,大抵不脫每位同志因自己的同志身分而常面對的議題,如:自我的身分認同、結交同志朋友的困難、在生活中出櫃與否、原生家庭衝突、愛滋與安全性行為、轉換性別、尋覓伴侶、伴侶間的衝突等。而多年的諮詢電話工作經驗,也讓熱線對這些同志常面對的生活問題,累積了相當程度的實務知識。

但如果回頭看來電的caller們,同志身分是他們唯一的相同之處(其實單就LGBT四者,彼此間便已有相當的差異),拿掉同志身分之後,他們可能都還有著不同的弱勢位置:有人住在偏鄉、有人是老年人、有人是出不了門的肢障者、有人是工廠作業員、有人是愛滋感染者、有人是心智障礙者、有人在異性戀婚姻中、有人與原生家庭關係決裂、有人患有精神疾病……。

因此,熱線的諮詢電話,不僅在陪著caller面對那些常見因同志身分而有的生活問題,同時也在試著看見每位caller的不同社會位置,特別是那些弱勢的社會位置。畢竟,同志身分只是caller們的其中一個面向,我們要陪伴的,不只是一位「同志」,而是一個「人」。

霧裡看花

從1990年代至今日,台灣各地的同志團體與同志友善資源日漸增多,許多同志在面臨問題時,身旁可能會有一些正式或非正式的支持系統,陪伴著他們。照理說,熱線的諮詢電話服務量應該會逐漸減少,但事實並非如此,在電話中,仍可聽見許多caller因害怕同志身分曝光,不敢接觸生活周遭的友善資源,導致孤獨一人面對問題。

再者,有些caller則是難以接觸到同志資源,或是難以尋覓適合的同志資源,這些caller往往除了同志身分之外,還具有其他的弱勢身分,對他們來說,熱線的諮詢電話很可能是極少數的生活支持來源之一。在這些caller之中,(疑似)精神障礙者便是其中的一群。我之所以加上「(疑似)」一詞,一來是僅透過電話中的對談根本無法、也不該做任何的精神疾病診斷;二來是諮詢電話只能仰賴義工和caller會談時收集到的片面資訊、以及電話結束後義工的感受與想法,勾勒出caller的樣貌,嚴格說來這些caller的(疑似)精障者身分,是我和義工們推敲、揣測出來的。

當然,有些caller患有精神疾病一事,是caller自己在電話中有所提及。不過對我和義工而言,比較常見的情形,是透過一通又一通的電話,發現某位持續來電的caller「怪怪的,和一般人不太一樣」,經過討論,再加上資訊的來回拼湊(此時義工可能就會有敏感度試著詢問caller的就醫經驗,或用一些問題來粗略評估caller的精神狀態),才推測這位caller可能有些精神症狀。

然而也因為諮詢電話無法見到caller本人,能獲得的資訊有限,而且獲得的資訊也未必準確或真實,勾勒這些(疑似)精障caller樣貌的過程,往往需要好些日子。我常用「霧裡看花」、「試著從一團毛線球裡找到線頭」來形容這過程。

瘋狂的社會、「瘋狂」的同志

相信大家都聽過一種說法:「同志因為主流社會的恐同氛圍,所以患有憂鬱症、自傷、自殺、物質濫用等精神疾病的比例較高」,這種說法也獲得許多研究的證實。然而當我回頭整理接線室裡的(疑似)精障caller的故事時,卻發現這說法過於簡單,並不足以描述、也無法貼近這群(疑似)精障同志們。

我在諮詢電話實務工作中看見的是,所謂患有精神疾病的同志,在他們身上往往不單只有同志身分,更可能同時有著其他的弱勢位置,例如:身心障礙者、經濟弱勢、家暴史、居住於偏鄉、缺乏同志同儕、缺少人際互動、外貌偏離性別規範等不勝枚舉。這些相互交疊、交織在一起的弱勢身分,讓這群(疑似)精障同志處在非常邊緣化的社會地位,他們所要面對的,不是只有所謂的異性戀霸權、恐同氛圍,他們還要面對因其他弱勢身分而有的各種社會壓迫。這些層層疊疊的社會壓迫以形形色色的樣貌出現,讓他們難以接觸到他們所需要的各種資源。這群同志,有些根本沒有接觸到台灣現行極有限與殘缺的社福資源、精神醫療體系與同志社群,有些則是接觸到卻因其弱勢身分不得其門而入(社福機構與精神醫療體系無法接納他們的同志身分、同志社群則是無法接納他們的精障身分),只有少數人得以幸運地在這三者之間流盪。

這群caller究竟是如何被台灣現行的各種國家政策忽視、排擠、犧牲,而最終變成所謂的社會邊緣人,這不是我今天所能回答的問題。如果要尋找這答案,勢必得花相當大的工夫與文章篇幅。儘管如此,我今天還是想分享他們的故事,因為我相信熱線的諮詢電話、精神醫療體系與社福系統,很有可能就是這群同志所能抓住的少數浮木。

在現有的熱線諮詢電話工作情境中,面對這群caller,義工僅能在有限的資訊下,以自己和caller互動的感受,緩慢摸索出caller的模樣,並尋覓可執行的小小工作目標。這些工作目標真的非常小,卻是義工們唯一可以做的。而這些caller幾乎就在這小小進步、小小退步與有時出現的大大退步的反反覆覆之間,在義工的陪伴下,過著自己的人生。

也許我們該進一步思考,當一個社會越來越瘋狂,勢必會有越來越多生活在這個社會裡的同志變得「瘋狂」。熱線的接線室和精神科的診間,以及社福機構的會談室,都在直接面對這個社會生病、失序的後果。當我們習慣用「生病」的角度看待這群同志時,或許可以想想,我們只是比他們幸運了一些,擁有一些優勢位置、在生命中取得一些資源,因而讓自己長出抵抗社會壓迫的力量。

但如果這個社會繼續再瘋狂下去,難道不會有一天,我們就會是他們嗎?

文章出處:2013年5月25日「當我們同在異起:第二屆同志與精神醫療研討會」
http://goo.gl/iWTG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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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電話諮詢服務】

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的電話諮詢服務,是由受過訓練的接線義工為你服務。

電話諮詢內容:
性傾向認同、愛滋諮詢、安全性行為、法律人權、出櫃諮詢、同志父母、同志場所資訊、情感支持

服務對象:
女男同志/雙性戀同志、跨性別同志、同志父母親友、學校老師、助人工作者

諮詢電話:
02-2392-1970、07-281-1823

服務時間:
每週一、四、五、六、日,晚間19:00~22:00

2013-05-27

【觀點/污名的歷史】130201號外雜誌:吳易叡 > 一個前醫生的非病人誌:同性戀去病化四十年後

【爽歪歪網站推薦】
本文細數了台灣過去40年以來,LGBT同志被病理化、污名化的歷史,以及青少年同志不被看見的處境,對應到近年同志運動興起、保守教會阻擋同志教育的現況,在完整的污名歷史回顧中,作者也以醫師工作的經驗對精神醫療提出反思。

(本文經作者同意,授權台灣同志諮詢熱線協會爽歪歪網站轉載。僅向作者致謝。)

一個前醫生的非病人誌
同性戀去病化四十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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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吳易叡(香港大學醫學人文研究中心博士後研究員、曾任精神科醫師、牛津大學衛康醫學史研究所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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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民權法案制定了將近十年的美國,開始規定精神病院裡工作病患的薪資。那年,一場中東戰爭引起的石油危機,讓恐慌瀰漫了整個西半球開發國家的街巷。精神失序不再是機構中收容人的專屬肖像。那年,精神病患與正常人之間的界線逐漸模糊。平克佛洛伊德在《黑暗面的》專輯裡唱著:「很難解釋為什麼你瘋了,就算你沒有瘋。」

那年,同性戀從精神疾病診斷分類與統計手冊(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簡稱DSM)裡剔除,標幟了美國精神醫學界和公民運動共同改變「科學事實」的一道重要里程碑。

然而七年代的台灣對同志而言,並不美好。

退出聯合國後的台灣在政治上開始回歸現實,文化上開啟了鄉土文學論戰,媒體也上開始出現有關同志的本土論述。白先勇《孽子》筆下新公園裡的青春鳥,在媒體報導中其實是「性變態」。 一九七三年三月一日,聯合報《薇薇夫人》專欄討論了剛被逮補的張漢強:

「前天談到的性變態集團,[…]他們曾在新公園遭遇到幾個人一小組,看到單身的男孩,就有人來搭訕。如果一時好奇心,很可能就中了陷阱。再想脫離是很難的,因此『張漢強』的問題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有『斷袖之癖』的男性,也不是新鮮事了,但竟然發展成集團,可以說是形成了社會問題。」「我們的社會迫切地需要心理醫師,不是屬於精神科的,讓心裡有「疙瘩」的人能找專家談談,免得走向不正常發洩的路途,害別人也害自己。」

對同志一頭霧水的台灣社會,一廂情願地把同志的解釋權交付給「心理專家」,但當時的精神醫學界,就算醫生們也是人手一本DSM,對同志也是一知半解。
所謂專家意見,往往只是一家之言。

例如:八年代文榮光醫師從美國受訓回國,針對「性議題」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文榮光和陳珠璋連續三年蒐集台大精神科求診病患被歸類為同性戀「患者」的病歷,觀察「同性戀引起」的各種症狀,推測它們的成因,並寫成了台灣第一例有關同性戀的精神醫學報告。

這篇大量引用金賽一九四八年出版的性學報告的論文,把觀察對象區分為「潛伏性同性戀」、「境遇性同性戀」、「女性化完全同性戀」和「高度男性化完全同性戀」。他們既是同性戀,也是求診的精神疾病患者。弔詭的是,雖然研究目的為調查同性戀引起的各種症狀,卻也包含了「同性戀成因」的討論。

年代初期,《金賽性學報告》直接影響、或間接促成了美國心理學和精神醫學界關於同性戀是疾病與否的辯論。但在台灣似乎起不了這樣的作用。同性戀在已被想當然爾置放在一個生態位階上。

經濟狂飆的年代,以都會為主的基督教福音運動勢如破竹地「復興」。熟悉或領略過這股風氣的台灣人應該對社會學家彭懷真《同性戀、自殺、精神病》這本書不陌生。這本書的寫作目的,當然是藉此希冀一個「理性」、「健康」的社會。寫到同性戀,彭懷真大量引述文榮光對同性戀的描述,也說這本書廣泛徵詢精神醫學界的意見。

同性戀和自殺、精神病一樣,在同一個時期浮現為社會沈重的沈痾,於是一起被框起來談。哲學家Ian Hacking說的,動態的名目論(dynamic nominalism),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雙雙倒臥在一氧化碳中的北一女資優生,加深了人們對社會邊緣「物種」的刻板印象。在被精英升學主義蠱惑的台灣社會,許多人就像北一女校長一樣選擇別過臉去:「我們學校裡沒有同性戀。」

民歌手莊祖宜這樣唱著:「沒有誰認真地替他們說話,沒有誰認真地為他們解答。」直到葉永誌,一個帶有女性氣質的國中少年倒臥在血泊中,被罷凌致死。

被賦予厚望的專家,卻往往是被動的。把專家(expert)拆成兩個字:「X」和「spurt」,意思就是壓力下擠出的未知水滴(unknown drip under pressure)。他們一再被迫對社會案件表態,代表的是他們也只能窺豹一斑的科學真相。

一九九三年,高雄陸軍八○二醫院在一年之內發現十多名同志軍人,並因此辦理停役。那時的台灣軍方認為同性戀會導致愛滋病在軍隊中蔓延。因此國防部規定,只要役男體檢時出具公立醫院精神科醫生的證明,並經過軍醫院複檢證明為同性戀者,可以「性心理變態」判為丁等體位而免役。

台灣的精神醫學界開始「認識」同志,實際上是隨著性別人權工作者、同志團體的逐漸現身,和社會氛圍的逐漸開放。醫界、學術界、政府單位和公民代表的持續互動,才讓醫生的被動的參與開始轉化為主動支持。

一九九二年,台北陽明醫院周勵志醫生帶領的同志成長團體是第一樁精神醫學在同志議題上的積極作為。透過醫療人員的引導,同志們每週定期聚會,談生活話題,也談時事。三年後,演變為拓展團體的小北同志社開始到電台、酒吧進行有關同志知識的宣導。

當然,醫界對於同志的態度要整個轉換,還嫌太早。和一九六年代開始活動的美國非異性戀醫護社團比起來,父權的台灣醫界依然無法提供醫護人員結社、發出集體聲明的條件。一直到最近十年,身為同志或支持同志的醫護人員,才開始著手研究照護者的態度分析,檢討異性戀主義、同性戀恐懼對精神醫療產生的傷害。

去年三月,由性別團體、直/同志醫護人員和精神醫學界自主發起的「當我們同在異起」研討會,首度檢討了在台灣,同志與精神醫學半世紀來糾葛的關係。而其實促成這波檢討聲浪的其中一道導火線,竟然是年初,是否要將性別平等教育納入中小學課綱的爭議。

四十年了,同性戀在DSM當中已經不是一個病。但在台灣社會中一直都是。

狂飆的冷戰後期,台灣身為一個國際孤兒,社會快速變遷,新價值不斷衝撞著國家安全的現實條件底下,在訴諸「民族復興」、「救亡圖存」的台灣,以道德、健全社會為訴求的保守勢力,找到了見縫插針的絕佳機會,發揮他們的論述。

以父權異性戀為骨幹的家庭價值正在鞏固,香火不能斷;經濟奇蹟正在發生。從農業到工業,馳速轉型的生產線裡看不見同性戀;福音的疾風烈火要在此地復興,要拯救世道。同性戀怎麼可以不是一種病呢?

反過來看精神醫學,從十八世紀末到二十一世紀初,從大監禁到神經傳導物質理論,它在社會中的功能、操作的方式沒有一刻不在變動。但是在台灣,或同為西方醫學「後進者」的華人世界,它很可能只是知識精英安身的傳統選擇,知識或在一個醫生立業後自此停滯。

但在瞬息萬變的台灣社會,他們面臨的挑戰比歐美更灼熱。除了兼顧專業、中立、客觀性之外,更大的任務是符合市場的需求和服務使用者的觀感。除了醫學新知的更新與傳遞之外,還必須給予逐漸開放的社會某種程度的再保證;他們肩負了對於一個未知領域被迫投予想像、詮釋和解決手段的多重任務。

還泅泳於渾沌裡的科學,語言是彈性的,事實是片斷的。

有時候精神科醫生對大眾解釋「發展過程當中,有些同性、異性之間的親密行為並不是固著的」時候,許多時候很輕易而無奈地被轉述為「同性戀是可以預防的」。「再保證(reassurance)」被要求為「鐵口直斷」;「選擇題」變成了「是非題」。

記得學生時代跟診。進門的大學男生痛苦地對醫生說:「我發現對學長有莫名的好感。」「我好怕自己將來成為流浪漢、罪犯,再不然就是同性戀!」其實,他尋求認同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但醫生對他自己也沒把握的話題,也只能支吾地說:「先別擔心,你可能只是英雄情結的固著而已。」

這男大生已經二十多歲了呀!我好奇,他現在到底在哪裡?但我不敢去想。

因為我更無法忘記八年前,剛成為住院醫生的第二個月,某個晚上接到電話,話筒的遠端聲音如此氣弱卻鎮定,而被告知患憂鬱症的女同好友選擇結束生命時,身為一位新科專業人士的無力感與罪惡。直到如今離開醫學崗位之後,時時耳聞更多身為同志的醫護人員選擇了以更極端的方式離開。他們不只離開醫業,也離開了塵世。他們的離去,在如此固若金湯的結構裡,似乎是一種必然。

我常揶揄地想,希波克拉底誓言裡的「莫傷害」召喚的是誰?如果同性戀一直都沒有除病化那不更好?那將不會有模糊地帶,讓「何謂同志」如此難解的問句在調色盤上任意沾染人所好惡的顏色。那也將不會是一條道德命題,在社會上接受嚴厲的刀剮。在精神機構裡,至少還有溫飽,至少有救命的最後防線。

然而這是虛妄的。時代在前進,精神醫學也在前進。

國界瓦解了,各路同、異、跨性戀人如今可以在世界各地以不同姿勢放逐自己、暫時旅居,甚或建立自己的人生。但國家退場之後,市場便開起一連串的佔領計劃。DSM在改版中,這個與藥物開發商關係匪淺的診斷聖經,將如何主宰著我們的精神狀態甚至公民身分?則仍然無人能夠預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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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article was published on the City Magazine (HowWhy) Issue 437. Feb. 2013
Posted 2nd February by Harry Yi-Jui Wu

文章出處:原刊載於香港號外雜誌2013年2月號「中港台同志運動專輯」
http://crookedtimberlands.blogspot.hk/2013/02/an-ex-doctors-note-on-non-patients-40.html

2013-05-26

【觀點/跨性別與精神醫療】130525高旭寬:手術自由,換證自由

同志與精神醫療研討會發言稿

手術自由,換證自由

作者:台灣TG蝶園 高旭寬

DSM5把「性別認同障礙」更改成「性別不安症」

「性別不安症」的定義是—個體感受到或展現的性別與法定性別之間的不一致,我覺得這個概念跟性別認同障礙的差別不大,它只是從男女兩種概念擴大成比較多選項而已(例如廣義的跨性別),為什麼我這樣說呢?

如果性別不安症有性別光譜的概念,認為男女已經不能設限在特定的社會角色、外貌形象甚至是身體性徵上的話,那為什麼還有不一致或一致的區別呢?就好像如果已經沒有門,那為何還有「在門內」還是「在門外」的區別呢?因此我認為精神醫學裡頭性別光譜和性別多樣性的概念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開放。(我們的性別樣態怎麼會只有「2的3次方」種,我們可是有2的300次方種啊!)

很多跨性別朋友是從這些「醫學定義」來認識自己,無論是「性別認同障礙」或「性別不安症」都是一個症狀或疾病的概念,仍然是把跨性別者遇到的生活困擾視為個人身心不一致的結果,因此需要動手術或改身分來滿足個人身心一致的需求,站在醫療的位置上似乎看不見這些困擾是來自於環境的壓力和污名使得跨性別者無法安身立命。醫學知識究竟是解救蒼生的良藥,還是歧視的根源?究竟能帶給跨性別者自信自尊?還是讓人只能自卑地欽羨正常男女的形象,盡可能讓自己適應良好、融入社會?

不過精神醫學書籍怎麼定義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使用書籍中的概念來行使權利的精神科醫療人員該怎麼做評估和協助,以及如何看待自己的角色。

十年前就有朋友問過我,你們變性人生活上遇到很多麻煩,很痛苦,所以要去變性改身分,但是精神科的評估標準之一又得是「適應良好」的情況才能去動手術,那你們去找醫生時,到底該表現得很痛苦,還是很開心?

我朋友的問話很清楚點出「醫療診斷定義」和「評估標準」之間的矛盾,而且也看得出精神評估只是變性的例行公事,實際上確實是如此,很少有人真的認為門診十分鐘的談話或一對一的晤談能夠給我們什麼幫助和力量去應付生活上遇到的麻煩,大家在社群中互相交換評估心得,傳授怎樣的說詞才能盡快取得診斷證明,當醫師發現大家的說詞都一樣時,就開始變換問話方式,當醫師發現大家會帶假媽媽來門診(證明家長同意)之後,就開始要檢查媽媽和小孩的身分証……這是何等怪異的景象!

精神醫療人員如何面對自己被國家當成維護性別秩序的把關工具 (只允許「有性別困擾但又同時具備理性樂觀、與人為善,低調不造次」的人變性),又同時被聰明自主的跨性朋友當成取得專業認證的工具?現在已經有精神科醫師感受到執業上矛盾和困擾,陸續退出評估的行列,我們難道不用反省精神科評估的必要性?

再者,找醫生評估也需要花錢,醫院已經陸續把很多評估項目變成自費(如心理測驗、心理師和社工師會談),加上醫療資源的城鄉差距,很多中南部的朋友舟車勞頓,請假北上一趟就為了看10-15分鐘的門診,國家設立這樣勞民傷財的關卡,我們只能幻想健保給付來解決經費的問題,中南部醫療資源不足,難道還要訓練專業人員廣設變性評估單位嗎?這裡面隱藏了多少醫療利益?隱藏了多少維護男女二元性別秩序的意識型態?醫療成本和社會壓迫全部都由跨性朋友買單!?如果真的是為跨性朋友著想,取消評估不就好了!

「取消文件上的性別註記」和「放寬性別變更標準」都只能減少一些生活困擾,但不可能避免性別刻板化的觀看和規訓,為什麼?

因為性別制度當中隱含著容貌歧視和刻板印象,尤其是老的、醜的、肥胖的、不會打扮的男男女女和不男不女。即便是好看的跨性朋友,也會面臨人際互動中,別人想確認我們性別的情況,如果別人問:「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他就是很想問、很想知道怎辦?跨性朋友還是得長出回應的能力,我非常不希望再用「禁止歧視語言」的方式阻斷對話,因為我們怎麼認定歧視語言?問人家是男是女算不算歧視?心裡有疑問不能問嗎?現在性平法和性騷擾法已經搞得大家不敢說話,變得很有禮貌,但心裡對於不男不女的異樣感受和困惑仍在,卻因為動輒得咎的「友善規訓」而不敢對話,同時跨性朋友也一直被保護的概念弱化,變得更無能無力。

人從出生開始就從四面八方接收兩性文化和貫穿人生時序的各種性別角色,「男女授受不親」的情慾管控,用廁所、宿舍、衛浴、房間、群體等具體的生活空間和服裝儀容區隔男女,更遑論充滿禁忌的身體教育更是天差地遠,這些有形無形的性別制度如果不一起翻轉,是不會停止大家繼續區分男女的。

多元性別的概念,不應該被用來建立更縝密的性別控制系統

在性器官可能改造、性別註記可能取消的情況下,有人說為了「醫療」和「犯罪偵查」的需要,應該要登記「染色體性別」,這樣的說法讓我匪夷所思,染色體不只有XX和XY,還有XXY、XO、YO、XX上多出一小段等等更多樣性的組合,我們尚且不知道「登記染色體性別」跟醫療和犯罪偵查到底有什麼關係,歷史上就已經發生過女性奧運選手不具備XX染色體或女性性徵而被取消參賽資格的憾事,由此可知如果研究者和主事者的腦袋不改,再怎麼厲害的科學研究都會被拿來服務管理者和主流的意識形態 (科技始終來自於人性)。

我強烈主張台灣要像阿根廷一樣,任何人都可以無條件更換性別身分,變性手術也應該像整型手術一樣自由,不需要經過審核和評估,如果有人擔心性別秩序會因此大亂,很抱歉,這就是社會大眾要面對的事實,性別秩序早已大亂,大家都要有心理準備—妖怪就在你身邊!期待「變性自由」和「換證自由」開啟全面性的性別革命!

本文稿原發表於:2013年5月25日第二屆同志與精神醫療研討會發言稿
轉載自:高旭寬臉書 
https://www.facebook.com/hsukuan.kao/posts/500125313375793